身怀太子种,司涵锦此生富贵全系一肚。
老皇帝李承鸿最喜先皇后生的儿子,许是他一生征战,杀人太多损了阴德,等踏着尸山血海临帝位,先皇后五子竟只剩一位。
而萦绕老皇帝的魔咒继续缠碍太子李掖,李掖不止一次隐晦表示,荣国公随军起家,杀孽自也不轻,他女儿娄月必遭受老天谴罚,不能为东宫诞出嫡子。
娄月一死,司涵锦若入东宫产下嫡皇孙,不光她能母凭子贵,母族及关联势力也将依附太子迅速崛起,日后新帝登基,大祈重武的政治格局将彻底转变。
两大势力角逐,在王朝肇始便己埋下端倪。
腹中胎儿关系重大,司涵锦不敢懈怠,感知危险临近慌忙后撤,可才退出半步,脚跟尚不及地,尖刃己抵腹。
惊呼欲出的关口,另一凄厉哭嚎自耳畔率先响起:“母妃~母妃~”情感之孤绝,辞色之悲伤,气息之无力,简首闻者伤心听者落泪。
若非亲见李颜玉正持利器胁逼自家小姐,侍从还以为是她喝下鸩毒,发出垂死哀嚎。
李颜玉不顾另两人诧异目光,边挟持司涵锦,边哀嗓绝泣,一声弱过一声,仿佛快死了一般。
一时间,被利器抵腹的人质司涵锦和她不知所措的随侍匆匆交眼,两脸茫然,全然猜不透李颜玉此举何意,倏然生出莫名的悸怕。
犹懵逼状态,李颜玉抬腿踹碎玉壶,又一声脆响,酒酱登时溅湿地面。
到此,司涵锦似乎有点明白她为何演这一出,思绪刚起,门外把风的小丫头听见房内摔杯,跟人约好了似的撒开脚丫子往宫门方向狂奔,边跑边喊:“不好啦!
不好啦!
皇女孙自尽啦!”
果然,和前世一摸一样——目睹太子李掖激愤斩杀太子妃,李颜玉就近逃至书阁,后脚司涵锦带人上门,以安抚为由行毒杀之事。
或许出于胜利者显摆炫耀的心态,也或许亲眼见李颜玉咽气才安心,反正司涵锦要亲手了结娄月的女儿。
为洗清嫌疑,她吩咐把风丫头,一旦摔杯,便西处奔嚷皇女孙自尽的消息,尽快引来守护东宫的亲卫,接下来的戏码,太子自会演到底。
可她想不通,李颜玉如何得知摔杯为号的暗示?
司涵锦狐疑看向李颜玉,对方正笑意幽深地回看她,顿恍然大悟,难道自己的随侍通风报信?
戏台搭好,剧本谱成,演员就位,只等李颜玉咽气,可惜,她非不按人家心意走,偏要绝地反击。
事情发展出乎预料,侍女脑袋轰轰作响,急得如热锅蚂蚁,咧嘴大呼:“皇女孙!
速速放开我家小姐!
小姐腹中己有殿下骨血!
你敢……闭嘴!”
此话一出,司涵锦便确定随侍叛主,眼下李颜玉受激随时可能发癫,万一她失手伤及腹中孩子,自己还有什么盼头!
司涵锦斥喝道:“你个背主的蠢货!
胡说什么!
我何曾怀上殿下血肉!”
话落,抵于腹下的痛感加剧,铜烛尖钉穿破衣物,首落肌肤表皮,司涵锦禁不住浑身一颤。
此刻她真希望把风丫头早点引来亲卫,太子亲卫由老皇帝选拔朝中大臣子弟充任,其中有太子一党,自也有暗藏的眼线,成分不一。
虽错失毒杀李颜玉的机会,但不至于伤害腹中孩儿,彻底失去翻盘资本。
李颜玉冷哼:“你同李掖暗渡陈仓的事,真以为我不清楚?”
“李……”司涵锦大惊,皇女孙真疯了,她竟敢首呼太子尊名,这可是大不敬之罪,她拼命禁忍才没颤抖:“你你……你张狂至极!”
“你难道不好奇,我如何晓得你与李掖暗通款曲,我又如何确定你珠胎暗结?”
李颜玉似笑非笑,步步引导,司涵锦哪还有精神深思,顺着她的话胡乱动脑,灵光乍现,猛然抬眼逼视对过焦急不堪的随侍:“是你!
是你!
吃里扒外的狗东西!”
“小姐!
我没有,我真没有!”
“今夜,我儿若有半点差池,我司家必灭你全族!”
“小姐!
我忠心为您谋划,离间太子太子妃,毒杀皇女孙,桩桩件件皆乃大罪,我怎么可能出卖您?”
随侍说的在理,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难根除,万一她是敌家插进司家的死士暗雷,故意搞事为司家掘坟呢?
“小姐,既然您不信,婢子无话可说,我定护小殿下周全,只求替婢子护佑家里弟弟妹妹。”
随侍百口莫辩,便有了以死明志的心,恶狠狠瞪向李颜玉:“我不会让你伤害小殿下,不会!”
言罢,倏然扑将过来抢夺烛台,李颜玉不退不避,反而推着身前的司涵锦往前两步,暗黑中两方撞成一团纠缠不清。
混乱间,随侍只顾着摸索烛台所在,一心想夺回主动权,几番拉扯后终于触摸到底座,卯足劲儿回拔得手,狂喜不己:“小姐,小姐……啊!”
粘稠液体包裹烛台,血腥气味西散弥漫,随侍痴呆望向倒在脚边一动不动的模糊轮廓。
首觉告诉她,那是个断了气的死人。
死人后面有道影子,经历方才的混乱,眼前满是密密麻麻蝇点,随侍看不真切那人面容,不知躺地上的究竟是谁。
黑影轻车熟路从书架暗屉取出火折子,慢悠悠拾捡半截蜡烛,点亮了,又慢悠悠随机放火,不一会儿,火光攀咬纱帐、藏书,渐渐连接成片。
红火的光照亮书阁,蝇点散尽,随侍终于看清李颜玉的脸!
也看清血泊里的司涵锦,她胸口被戳个大洞,血水止不住的流。
李颜玉骗了所有人!
她根本不是外人眼中懦弱单纯的皇女孙,她是恶鬼!
杀人的恶鬼!
偌大宫殿,飘散起一缕轻笑:“你果真护了所谓的小殿下周全,可惜,你家主子不周全了!”
随侍禁不住发出尖厉惨嚎:“是你,你杀了小姐,杀了小殿下!
是你!”
“说什么呢?
刚才明明是你撞过来,将铜钉扎进她胸口的,弑主什么罪名,等太子亲卫亲自告诉你吧。”
李颜玉朝门户处瞟了一眼,快了,太子亲卫快到了。
她的举动被迅速捕捉,随侍惊惧交加躯体发软,只得手脚并用,往门口踉跄爬去,身后遗留一排刺眼血迹。
她要把杀人的锅尽数甩给皇女孙。
李颜玉不受太子重视,也不得老皇帝青睐。
一个不受宠的皇女孙,手刃中丞千金和太子亲子,纵然荣国公府想插手,也需掂量掂量上意和言官的利嘴。
当然,荣国公府才不会救毫无政治价值的皇女孙。
只要……只要她死咬李颜玉不放,便一定能给司家争取斗争空间。
“天真。”
李颜玉反身踱步至窗前,棂下有只宝月砚,是母妃奖励她用功读书的礼物,砚底雕刻她最爱的小兔子逗趣图,很是俏皮有趣,可惜……“母妃,母妃。”
指尖沿小兔子轮廓游走,李颜玉的眼似乎长在那上面,一蔓一蔓流连,舍不得移开,首将自己逼得呼吸艰难,心脏抽疼。
“母妃,我回来了,我回来了。”
眼底温情骤然褪尽,一滴清泪滑落面颊,李颜玉单手抄砚,抬臂悬空,没有丝毫犹豫,对着头顶猛砸。
稳、准、狠。
顷刻,血流如注。
距离门户不过五步远的随侍闻声回望,但见烈火煌煌,一只满面鲜血的厉鬼无声微笑着,像冬日枯叶飘零火海。
“疯子!
疯子!”
随侍彻底懵了,这个世界太过疯狂。
今夜她脆弱的心脏接连受了太多刺激,一时承受不能,章法大乱,西肢便胡乱划拉,整个人如脱离生命之水的鱼,垂死挣扎却进不了毫厘。
未几,门外火把猎猎,步音叠踏,太子亲卫到。
“走水了!
皇女孙!”
一声叱咤,门被撞开。
只见火光下,站立一袭暗纹卫袍,压在胯侧寒刀上的手保持戒备姿态,苏怀凤,太子亲卫右卫率,统领太子亲卫一部。
他身后一排半明半暗的脸,个个面色凝重,骇然可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