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了一句:阿弥陀佛。
他和我拉开了距离,面上仍是那副疏离。
我不肯放过他,一步步地逼近他,逼迫他直视我的眼睛,想让他看看这几年我积攒的情绪。
他不再后退,盯着我的眼睛,说明了他的来意,他想见苏贵妃苏慧。
我眼神倏地一变,裙摆不听话地散开,转身单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,让他跟我喝交杯酒。
我眼神里带着戏谑,那么高傲自矜的他,怎么可能会答应如此荒唐的要求。
我没想到,为了苏慧,他答应了。
我往杯里倒了酒,步步生姿地走到了小和尚的面前,他闭着眼,不肯直视我,嘴里还在念经。
他没看我,脸色苍白地准备喝酒。
我终是不舍得,一手拍掉了他手中的酒杯:一介高僧,何苦如此作践自己。
我让侍从带他下去。
走之前,他将那个杯子捡起来,递到了我手中。
我把玩着杯子,上面有些许裂痕,我将那个酒杯收进了我的百宝盒里。
记不清是多久之前了,他是身披袈裟的小和尚,我是国公府深受圣上宠爱的郡主。
那年我随太子他们去明慧寺微服游玩,我在明慧寺对他起了心思,死缠烂打了好久。
我日日敲开了禅房的门,明明看到了他袈裟下的默许,他却矢口否认。
直到圣上为我和太子赐婚。
我大婚当日,他离开了明慧寺。
当太子妃那两年,我做好自己的本分,而他不知所踪。
我每月都会去明慧寺,可得到的回答都是:施主,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。
后来,宫廷政变,我垂帘听政后,再也没去过,我在那些男宠身上找着他的影子。
没想到再见是在这样的情景下。
之后的几天我没有再见他,让人安排了他和苏慧见面。
一向低调的苏贵妃绕过我在后宫里大摆筵席,请了许多名门贵女。
我阵仗极大地走进了御花园,直奔主座,旁边站着小和尚。
一向柔弱的苏慧没有要让的意思:皇后娘娘,纵然你是一宫之主,但今日这宴会……本宫飞扬跋扈惯了。
我也懒得再和她废话,直接一杯茶水泼了过去。
普心替她挡了下来,苏慧拉着他离开了主位。
我坐在主位上,看着他闭着眼睛站在那里,而苏慧有意无意地靠近。
苏慧在我面前假惺惺地叫上来一批男宠,说是送我的礼物。
他们在我面前搔首弄姿,我也配合着他们麻木地演。
一个男宠拉着我,故意到了苏慧他们面前。
苏慧拉着小和尚,对着我笑脸盈盈:皇后娘娘风姿倒是一直不减。
我一手拉着男宠,一手伸手去碰普心。
他躲开了,我的手悬在半空中。
苏慧替他解释,说他不喜欢碰不干净的东西。
原来在他眼中,我是不干净的。
之后的一段时间,我派人给普心送去了许多涂抹烫伤的灵药,但我都避着他。
倒是苏慧,只要一见面,一直在我面前提他。
她还记着当年的仇。
我知道他们俩的事情,当年普心还是小和尚的时候,苏慧便隔三差五地去看他。
那时候他以出家人为由拒绝我,却唯独对苏慧有欲念。
那时候的苏慧举手投足之间,都是一股温柔大气的清冷美。
不像我,从小就被宠坏了,骄纵随心,因为普心的缘故,我和她成了朋友。
那时候的我天真烂漫,听她的话,赌气接下了圣旨。
我成了太子妃后没多久,就得到消息,普心游历去了。
后来,我知道了,我大婚那日,普心本想来,却因苏慧的一番话,激得明慧寺里的方丈他们关了他禁闭。
普心离开后,苏慧仍待在京城里,我仗着妖后的名头,将苏慧强行纳入了宫里,将她放在高位。
我把苏慧困在这深宫里,她没办法离开。
她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。
后来的苏慧,她很能忍,再多的不满,她面上仍然温柔。
自见到他后,我对那些男宠便愈发没了心思,心情愈渐低下。
那些亲信为了讨好我,便以我梦魇频发为由,将普心带到了我寝宫。
我便将他禁锢在了身边,我问出了我的问题:当年为什么要离开?
他还是不肯回答,我告诉自己往事不可追。
他一直在保持着和我的距离,但他一如当年,默许了我的胡作非为。
宫中也不知怎的,流言四起。
说我这个妖后竟然看上了一个和尚,将他留在我的寝宫里面夜夜笙歌。
每个人的版本都不一样。
我每天就让侍女去收集这些,趴在他旁边,念给他听,打发乐趣。
他经常面色愈发凝重,又脸色羞赧,闭上眼,飞快地转动手中的佛珠。
我想为普心在我寝宫旁边打造一座藏经阁,他仍然不理我。
我不敢用撩拨男宠的手段对他,在他面前,我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。
我猜不透他。
我故意撕坏了他抄好了的佛经,将他的佛珠扯断。
但他还是没有任何的情绪。
直到我想用撩拨男宠的那些技巧撩拨普心,他平静如水的眼眸中有了裂痕。
我一下顿在了原地,不敢触碰他的脸。
他一把抓住我的手:皇后娘娘,贫僧不是那些供你玩乐的男子。
我没有恼,抽出手,开玩笑似地问出了我的疑虑:普心大师莫不是觉得我不干净?
他沉默了,双手合十,闭上双眼,他的那一句是让我成了个笑话。
我一下就怒了,拿出我的发簪架在他脖子上,逼他睁开眼睛直视我,让他还俗。
他还是不肯,反倒是提醒我注意现在的身份。
可那年我还天真烂漫的时候,他仍是这样说的。
我晃了神,簪子轻划过他脖子。
我立马反应过来,慌乱中丢掉了簪子。
我无措地盯着他,明显能感觉到他生气了。
普心撕下袈裟上的一角,包扎了自己的伤口。
我不敢说话,他也没再说话。
无数弹劾的奏折上来,我都压下去了。
我让他主持即将到来的祭天大典,我把权力都交给了他。
他没有拒绝,但我看出了他脸上明显的凝重。
苏慧那边倒是又出幺蛾子了。
前段时间,她一直在寝宫里闹绝食,这段时间说是发烧了,卧床不起,非要普心过去。
估计是还有些情分在,普心过去了。
我一下了早朝,就匆匆赶去了苏慧的寝宫。
一过去,就看见普心在给她喂饭,他的手上还有被药汤烫伤的伤痕。